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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5章 天意(5k)

  身后三人每一个都憋了千言万语,可最终,只能如数躬身拜别皇帝。

  三人目送着天子孑然的背影,一步步走向寝宫。

  他没有去御书房,也没有去偏殿,最终的目的地,自始至终都是皇后所居的宫殿。

  寻常帝后之间,多半难有深厚情分。纵是开国太祖,皇后之位也多系联姻之举,为稳固朝局、拉拢势力,鲜少能谈及真正的恩爱。

  可药师愿算是个例外,他的皇后,是昔年权臣高欢亲自指定——既非高氏亲族,亦非门阀世家,更不属五姓七望,不过是一名寻常舞女。

  高欢这般安排,用心昭然若揭:

  既是为彰显自己的滔天权势,将天子的婚配玩弄于股掌;也是刻意羞辱,让天下人皆知天子枕边人出身低微;更重要的,是断绝药师愿借联姻与其他大族勾连的可能,好将他牢牢攥在手中。

  先皇的皇后本是高氏族人,可待先皇逐渐失控而壮年骤崩,药师愿懵懂登上帝位后,权柄日益稳固的高欢,反倒懒得再派自家人来监视这个“傀儡”。

  且因为先皇,高欢还看明白了一件事情,一旦皇后有了子嗣,对方就不会是自己人了。

  毕竟,这与其说是在亲族和傀儡中选,

  不如说是在把自己当棋子的高氏和完完全全可以登基的儿子中选。

  选谁其实很明显。

  既然如此,费那功夫作甚?

  也正因这般特殊的境遇,他与皇后反倒生出了寻常帝后难及的情深意重。两人皆是在高欢的暴虐统治下,踩着刀尖、相互搀扶着熬过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。

  共患难过的夫妻,最懂彼此眼底的苦楚,也最是记挂着对方的好。

  后来药师愿逐步收回大权,朝中群臣屡屡以“皇后出身低微,有失皇家体面”为由,劝诫他废后另立名门贵女。

  可他从未有过半分动摇,久而久之,群臣见他意志坚定,也便不再提及此事。

  甚至,他们和皇帝都知道两方人彻底撕破脸皮的关键——杀了皇后!

  “陛下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?”

  皇后起初并未多想,只端着刚温好的茶,温声开口询问。可话音刚落,她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。

  她当即脸色微变,挥手屏退殿内所有侍从,待殿门合上的瞬间,便快步上前,一把将药师愿紧紧抱在怀里。

  “陛下?”

  被拥在皇后怀里的药师愿,再也坚持不住。这些日子积压的愤怒、不甘、惶惑与孤独,尽数化作泪水,汹涌而出。

  他埋在皇后肩头,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哽咽着:“阿姐啊,朕好苦啊!”

  当年他登基时不过九岁,皇后年长他九岁。那时的他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,面对这位妻子,只道她是唯一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姐姐,所以便换她‘阿姐’。

  这称呼,纵是他执掌大权、成为真正的九五之尊后,也从未变过。

  因为比起帝后,他们确实更像姐弟。

  “陛下,可是又有人在朝堂上说了那些不着边际的胡话?”

  皇后虽熬过了高欢专权的黑暗岁月,也见证了药师愿与天下势力的勾心斗角,却始终不甚通晓朝堂权谋。

  可药师愿待她从无隐瞒,朝堂上的烦忧、心底的郁结,总会尽数说与她听。

  是以,她比谁都清楚,近来压在天子心头的重负究竟是什么。

  “是徐收!”药师愿的声音像被撕碎的布帛,“朕亲手提拔、寄予厚望的徐收,竟也反了!他竟也跟着那群乱臣贼子,一同向朕宣战!”

  自青州传来“佛光普照、菩萨下凡”的消息起,整个天下便像被捅破了的蚁穴,各类仙神妖鬼的传闻疯长,如雨后春笋般遍地皆是。

  一道道奏报从天下各州府涌向京都,无一不在告诉他:某某州县现了仙人显灵,某某地界遇了妖怪作祟。

  那些上表的官员里,既有盘根错节的世家子弟,也有他费尽心力提拔起来的寒门臣子。

  最开始,他也曾暗自疑虑:难不成世间真有这般神鬼之事?否则满朝官员、四方州府,怎会异口同声地编造谎言?

  为了印证这份“真假”,他先是下旨追封平澜公入文庙,再勒令三司会审安青王案,继而召集三省六部集议,甚至命工部筹备督造宝塔,欲献给那所谓的“菩萨”。

  他曾试图顺着这股“流言”走下去,盼着能找到一丝真实的痕迹。

  可结果呢?派去青州秘密查证的人手,三次出发皆杳无音讯,连尸骨都未曾寻回。

  便是大张旗鼓前往宣旨的天使,头一夜还在驿馆安好歇息,次日便突患恶疾,缠绵病榻动弹不得。

  就连被押解进京的安青王,也早已彻底疯癫,整日蜷缩在囚车角落,嘴里反复念叨着“大鱼”“该死的和尚”“佛祖来了”“我真的错了”,语无伦次,根本问不出半句有用的话。

  即便如此,他仍不敢相信——青州一地的门阀,竟有这般胆子,敢公然欺君罔上,甚至掀起反旗。

  直到青州刺史裴靖远冒死从密道送出一封染血的书信,信中字字泣血,揭露了门阀们借“仙佛”之名意图串联反叛的真相。

  他才在又惊又怒中被迫认清:那些他以为牢牢掌控的地方势力,早已暗中举起了反旗。他本欲即刻抽调天子九卫开赴青州,以雷霆之势平叛。

  可就在调令即将发出时,他近乎惊恐地发现,“妖魔鬼怪”的传闻已席卷天下。

  从北塞到南疆,从东海岸到西陲,各州府的奏报像雪片般飞来,全是大同小异的玄幻说辞。

  他瞬间僵住了。

  他终于明白,自己动不了了。

  天子九卫是他手中最后的底牌,是药师家掌控天下的根本,可这张底牌,终究压不过“天下”二字,压不过满朝上下、四方州府的人心浮动。

  若他执意出兵,只会坐实“逆天而行”的罪名,让更多势力借着“仙佛示警”的由头,站到他的对立面。

  走投无路下,他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镇南将军萧经身上。

  这位老将军手握十几万重兵,是他最信任的武将。

  他日夜盼着萧经能带着大军得胜归朝——只要兵权在握,只要军心仍向他,他便还有底气,与那些觊觎皇权的“恶狼”周旋到底。

  就好似他当年那样。

  只是,这份希望,终究还是碎了。

  萧经确实赢了。他不仅彻底平定了西南叛乱,还整编了所有乱军,手握重兵,成了天下间最具实力的人。

  可随捷报一同送来的,还有一颗土疙瘩捏成的、粗糙不堪的泥丸子——萧经在奏疏里说,这是“天上真君”炼制的“乞活丹”,靠着这颗仙药,才救了西南万千百姓。

  药师愿至今记得,自己当时捧着那颗粗造不堪,好似玩笑的泥丸子时的样子。

  记得当他将信将疑地把它放进嘴里后,没有预想中的甘甜仙气,也没有表面上应有的土腥,只有一股透骨的寒凉,顺着喉咙滑落心头,继而漫成无边无际的悲凉。

  他知道,他完了。

  那些年卧薪尝胆攒下的底气,那些创下千古霸业,重振天下的雄心壮志,在那颗泥丸子入口的瞬间,尽数化为泡影。

  药师家的百年基业,也到头了。

  “阿姐啊,朕究竟做错了什么啊!”

  方才的北塞边军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  药师愿抱着自己的阿姐,慢慢跪在了地上,不停的哭着。

  曾经支撑起整个王朝的脊梁,此刻弯得像根濒临断裂的芦苇,哭声里满是绝望。

  皇后手足无措,只能死死抱住他。

  “别怕,别怕,阿姐在呢,阿姐在呢!愿儿你记住,不管怎么样,你永远都还有阿姐在!”

  时光仿佛在此刻倒流,退回了高欢专权的黑暗年月。

  那时他们也是这般无依无靠,困在深宫这座牢笼里,日夜被恐惧包裹,惶惶不可终日。

  唯有在彼此的怀抱里,才能寻得片刻安稳——当年他缩在她怀中才能安心入睡,如今君临天下的帝王,依旧要靠着这份温暖才能卸下所有防备。

  不知哭了多久,药师愿的呼吸渐渐平缓,竟在皇后怀中沉沉睡去。

  看着缓缓睡着的皇帝。

  皇后轻轻抬手,指尖拂过他的脸颊,目光里满是疼惜,可转瞬之间,那份疼惜便被浓浓的纠结与挣扎取代,眉峰拧成了死结。

  可就在她马上便要下定决心之时,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:

  “你想杀了他,那你随时都可以告诉他真相。”

  这声音好似魔音,瞬间堵死了皇后全部的心神。

  她只能颤颤巍巍的回头求问道:

  “师父,真的,真的一点都不能说吗?我的愿儿实在太苦了!”

  皇后其实很漂亮,这算是高欢当时唯一一点好心。

  只是便是这般漂亮的皇后,在哪开口之人面前,也好似大日之下的萤火般微不足道。

  她身披薄纱,腰绕羽衣,最为显眼的还是身后飘飞的一道光轮。

  这让她显得神圣而不可亵渎。

  看着眼前转世的徒儿,这位仙子眼中也终究闪过了一丝不忍:

  “我说了,除非你想杀了他。不然,什么都别说。”

  “可师父,这到底是为什么啊?”

  皇后的声音里满是不解与痛苦。记得师父寻来时,她满心欢喜,以为自己终于能为愿儿求得历代帝王梦寐以求的东西——长生不老!

  可她从没想过,等来的会是如今这般局面,看着心爱的人一步步走向崩溃,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,连一句安慰的真话都不能说。

  仙子身后的羽衣随风轻扬,流光婉转,身后的光轮却愈发明亮,光晕扩散开来,将整个寝殿都染上了一层金光。

  她终究没有再多解释,只是缓缓转身的留了一句:

  “因为这是天意,而天意不可违。”

  皇后呆然原地。

  ——

  杜鸢则一个人在京都里四处看着,此间繁华无比,他基本能在这儿找到天下间任何地方的零嘴和美食。

  对他这个爱吃的来说,这儿真的是个好地方。

  才走到一处摊位前,杜鸢便听见:

  “听说了吗?”

  “听说了啥啊?”

  旁边两个商贩正在小声说着什么流言。

  “就是乌衣巷的王公子又回来了,你回头记得把你家鸡圈看着点,别又让他给偷了去!”

  一听居然是那个祖宗回来了,旁边的商贩瞬间扶额:

  “哎呦,怎么这个祖宗又回来了啊!”

  “是啊,好不容易清净一阵子的。”

  这话听的杜鸢有点惊奇,乌衣巷,他记得是此间朝廷天潢贵胄云集的地方。

  而在乌衣巷还姓王的话,难道是琅琊王氏?

  琅琊王氏的贵公子居然干这事,是不是太不着边际了点?

  不知为何的,杜鸢想起了那位王公子,这让他不由得摸了摸腰间的梣。

  这柄剑应该没什么特殊,不过回头若是能遇到,不如还是让他瞧瞧吧。

  万一真有什么说法呢?

  毕竟杜鸢在这几天里,意外的发现这柄看似锈断了都不奇怪的老剑条,居然意外的坚硬。

  别说砍断了,他连上面的铁锈都磨不掉一点不说,反倒把磨刀石都给磨断了几块。

  也就是他随时扶着的剑柄处,被他生生磨掉了不少锈迹。

  想到这儿,杜鸢打算回头问问有没有什么地方在卖比较特殊的磨刀石。

  恰在此时,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和嗓音:

  “这位仁兄,还请留步。”

  杜鸢闻声回身,只见唤住自己的是位身着青衫的俊朗先生,对方身后还跟着个背着崭新书箱的小童,眉眼间透着几分显眼灵气。

  “不知先生唤住在下,是有何事?”杜鸢停下脚步,脸上噙着浅笑道。

  那先生携着小童缓步走近,目光先是认真打量了杜鸢片刻,最终落在了他腰间系着的那柄剑上。

  “先生似乎也是位读书人?”

  杜鸢闻言轻笑:“确是读书人,只是未曾得遇名师,算不得正经出身,顶多算个野路子罢了。”

  那俊朗先生当即摆手,语气带着几分较真:

  “哎,此言差矣!你我既是儒家子弟,所修皆是圣贤之道,又何来‘野路子’的说法?”

  杜鸢并未将这话当真,只拱手欠身道:

  “多谢先生抬爱。只是在下仍未明白,先生方才唤住我,究竟是为何事?”

  俊朗先生这才笑道:“在下孟承渊。方才唤住仁兄,并非有什么要紧事,只是骤然见到同道中人,心中分外欣喜罢了。”

  说着,他抬手指了指杜鸢腰间那柄老剑条道:

  “看仁兄这是想来是已开始修剑了?”

  杜鸢点了点头,简言答道:“算是。”

  “嗯,如今天下大变在即,多柄好剑傍身自保,原是应当的。”

  孟承渊颔首,语气里带着几分中肯。

  “只是剑修一道,实在难走,仁兄只是想要学学傍身,自无不可,若是深究,那就难了。”

  “我儒家君子,虽说也应习剑,可这对我们而言终究不是堂皇正道。”

  杜鸢轻轻碰了一下腰间的梣,继而笑道:

  “您说修剑难,这确实,只是您说这与我儒家而言,终究不是堂皇正道,我觉得有失偏颇。”

  这让对方好笑道:

  “剑修一脉,差点做了第四教,与我儒家一脉,可是完完全全的外道啊!”

  当年若非剑修一脉被打断脊梁,毁掉大龙,不然怕真的早就先兵家一步,做了第四教。

  最后绝唱的李拾遗虽然惊艳一世,可却终究独木难支,也出现的太不是时候。

  杜鸢只是摇头道:

  “所谓知行合一,达则兼济。我们读圣贤书,不是给自己读的。是给天下人读的。既然如此,只要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四字。练剑,读书,不都一样吗?”

  此话一出,对方瞬间僵住,心头澎湃如潮。

  他只看了儒家和剑修是两条不同大道,对方却说是他把自家看的小气了。

  他想要开口辩驳点什么。

  可张嘴许久,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喉头。

  杜鸢的话,很简短,可却三言两语之间,几乎从方方面面否定了他过往认知。

  且.知行合一?!

  心头默念许久之后,孟承渊认真欠身拱手道:

  “受教了!”

  如此一幕,反倒叫杜鸢有点意外,他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而已。

  对方这是咋了?

  “这位先生,您不必如此,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。”

  对方却珍重道:

  “您说错了,您觉得随口,只是您已经把道理当成了平常,而我却没有。我愧对多年苦读。啊,今日既然得了您的指教。我必须给您一点回礼才是。”

  说罢,对方便从怀中小心取出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紫色石头道:

  “您的剑有些钝了,所以我给您此物作为回礼。想来这一块,足够您把这柄剑磨出来了!”

  他也看不出那是什么剑,只是觉得应该还算不错。

  所以,他便赠了杜鸢一块洗剑石。

  此物乃剑修至宝,别看只有这么一点,可拿出去了,不知多少剑修都要红眼!

  杜鸢顿时心头大喜,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!

  “如此,就多谢了!”

  孟承渊没有多言,只是再度拱了拱手道:

  “我如今也叫崔元成,在乌衣巷住着,您若是想要找我,不妨去哪儿。只要报我的名便可。对了,我是博陵崔氏,不是清河崔氏,您到时候,别找错门了。”

  说罢,双方便就此告辞。

  等到目送对方远离之后,杜鸢才是拿起那块紫色石头,试着磨剑。

  可就是这么一划,这拇指大小的石头便直接在剑身之上化了。

  至于锈迹,那是一点没掉!

  如此一幕,叫杜鸢都有些错愕,以至于怀疑是不是自己用错了方式。

  另一边,已经走远的小童不由得对着自己先生问道:

  “先生,您的那块石头那么小,真的能把那柄剑磨出来吗?您跑这么快,不会是怕人家说你小气吧?”

  这话几乎叫孟承渊气的鼻子都歪了。

  他直接揪住小童耳朵道:

  “那可是洗剑石,这么一块,别说磨出一柄剑了。就是拿去给一个剑修的本命仙剑增品都足够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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