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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3章 龙虎(4k)

  目送杜鸢离开之后,崔实录万分惊喜的看着手中的酒坛。

  他乃清河崔氏的嫡长子,矜贵中的矜贵,二十年来,什么宝物没见过?什么美人没看过?

  但他见过的诸多宝物,看过的诸多美人,加在一起,都没眼下这么一个作为贺礼的酒坛半分好看!

  “仙家之物,绝对是仙家之物!好东西啊!”

  更何况不说这卖相,就是刚刚那位先生凭空取出此物的那一幕,他就笃定这玩意绝非凡品!

  同时,旁边的护卫和侍从们也已经是看傻了眼。

  待到杜鸢离开许久,他们都没反应过来,还是听见自己公子道了这么一句仙家之物来。

  他们才齐齐回神,继而争先恐后的看向那酒坛。

  一时之间,各色赞美齐齐溢出:

  “好漂亮的宝贝。”

  “这真的只是一坛酒吗?”

  “刚刚那先生可是凭空给变出来的,这绝对不一般啊!”

  听着这些话,崔实录也是心头美妙无比。

 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,忽然有人道了一句:

  “只可惜此物是要给那给那位的。”

  这话一出来,众人如数叹惋。

  王承嗣是个什么人呢?

  那是整个京都都驰名的荒唐无比,很多人都说他就是个看起来正常的傻子!

  这般宝贝,给谁不好,偏生是给了他的!

  鲜花插在牛粪上都没这个能让人难受。

  崔实录也是心有戚戚。

  是啊,宝贝虽好,可却是那厮的。

  这真的是暴敛天物啊!

  恰在此刻,忽然有侍从上前,小声的对着崔实录说道:

  “公子,此间都是自家人!”

  一听这话,崔实录猛然回头看去。

  对方被吓得一激灵,急忙低头,但也咬牙道了一句:

  “公子,小人说的可都是实话!”

  他的话意思很明确,东西已经在他们手里了,此间又都是自家之人。

  何必暴敛天物呢?

  至于时候王公子那边没有拿到东西,那就更简单了,只要偷梁换柱,不就可以了?

  崔实录心头没有回答,只是愈发皱眉的看着对方。

  此时此刻,在场所有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的全都望着崔实录。

  忽然,一个护卫眼尖,瞥见崔实录眉心那抹犹豫渐渐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决绝。他心头一凛,忙咬牙给身旁同伴递了个眼色。同伴心领神会,两人上前,一左一右扶住门扉。

  “吱呀——”

  一声闷响中,清河崔氏那扇跟随太祖来此,历经百年风雨的厚重木门,缓缓合拢。门轴转动的声响在此刻格外清晰,将外界的天光与喧嚣,一并隔绝在门后。

  听见声响的崔实录慌忙回头道:

  “你们在做什么?”

  护卫们赶紧下跪道:

  “公子啊,机不可失失不再来!我等也是为了您和家中诸位贵人着想啊!”

  这般宝贝,那里有进了家门还送出去的道理?

  同时他们也飞速说道:

  “适才我们就一直盯着门外,我等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,直到我们关门前都没有任何一个人途经此间!”

  崔实录抱着酒坛抬起手来,本想喝斥他们自作主张,可抬起手悬在半空许久,却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。

  半响之后,他才道了一句:

  “下不为例!”

  此话一出,众人全都如释重负,继而狂喜。

  他们虽多半尝不到这等宝贝,可赏钱与好处定然少不了!

  一时之间,众人皆喜不自胜,唯有立在人群中的一位门客,始终眉头紧锁,神色凝重。

  待崔实录抱着酒坛快步回了自己房间,正准备叫家中长辈过来时,那门客竟径直推门而入。

  见他进来,崔实录微微皱起眉,语气带着几分不耐:

  “张缪,你先下去歇息,待我忙完这些事,自会寻你。”

  崔实录本就不甚喜欢这门客——这张缪既未显露过多少才学,也从不会刻意迎合他的心思,总让他觉得索然无味。

  今日外出巡猎带他同行,不过是为了给府中诸多门客做个“一视同仁”的表率,免得落人口实。

  怎料张缪进门后,竟没半分退意,反倒拱手躬身,沉声道:

  “公子,鄙人请辞!”

  这话一出,崔实录的眉头瞬间拧成一团:

  “张缪,我问你,你入我门下已有多久?”

  张缪拱手作答,毫无犹豫,显然记得分外清楚:

  “小人在公子门下,已整整七年。”

  见他记得分毫不差,崔实录的眉头皱得更紧:

  “那我再问你,七年以来,我门下食客三餐饭食从不短缺,四季衣裳按时添置,每日例银分文不少,年节之时更有厚赏。以上种种我可有半次少过你?”

  张缪闻言,愈发恭敬躬身:

  “公子从未亏待过小人,非但一应供给从不短缺,反倒屡屡有额外厚赐。”

  “既如此,”崔实录一声冷哼,心头怒火已按捺不住,沉声道,“我再问你,我可有半分亏欠于你,竟让你心存不满,要在今日请辞?”

  张缪却不再躬身,而是直挺挺跪伏于地,大礼参拜道:

  “公子从未亏欠小人半分,反倒是小人入府七年,未能为公子办成一件实事,心中早已惶恐不安。”

  见他也知晓自己“无能”,崔实录的耐心彻底耗尽,勃然大怒:

  “既是知晓自身无用,为何偏要在今日请辞?我以恩德待你,你难道要回我薄凉?”

  张缪长叹一声,声音带着几分悲凉:

  “古人云,食君之禄,当担君之忧。小人在公子门下七年,却碌碌无为,本就心中有愧;如今见公子乃至我清河崔氏将逢大难,小人却束手无策,再无颜面领受公子的俸禄,使用府中一钱一物。”

  他顿了顿,又道:

  “还请公子放心,今日离府之后,小人自会寻一处僻静无人之地,自缢以谢这七年的无能之罪!”

  崔实录心头的火气瞬间消散,只剩下满心的疑惑与不屑:

  “我清河崔氏如今蒸蒸日上,何来大难之说?况且真若有难,你这般无能之辈都能看出,怎么我反倒瞧不见?”

  张缪抬头,目光直直落在崔实录怀中的酒坛上,缓缓道:

  “公子此刻怀中,分明抱着祸患之源,却视而不见,这难道不是即将遭祸的征兆吗?”

  崔实录脸色骤变,语气徒然转冷:

  “你这是要拿那些所谓的公理道义,来教训我不成?”

  “小人不敢!”张缪连忙摇头,“只是斗胆向公子请教,公子以为,小人的才学究竟如何?又能担当得了何等差事?”

  崔实录嗤笑一声:

  “你?最多不过是个治县之才罢了。若再委以更重的差事,于公于私,都是祸事。”

  “公子明鉴!”张缪恭声道,“小人也自知才疏学浅,最多只能治理一县之地,且绝不能是河西那般的要地,在一个便是寻常的上县,小人打理起来都要费尽心神,唯恐出错。”

  他话锋一转,又问:

  “故而小人再斗胆一问:若是公子要外放小人去任职,是会派给超出小人能力之外的事情,还是派给小人就算没能办成,您也能轻易收拾的事情?”

  崔实录想也不想便答道:

  “自然是后者!我又不是蠢货,岂会分不清人尽其才?若真派你出去,定然只给你能力所及、绝不会出岔子的差事,免得你这无能之辈,连累了我崔氏的名声!还要我回头给你收拾.”

  话未说完,崔实录忽然浑身一窒,脸上的不屑瞬间褪去,只剩下满满的惊骇。

  他猛地看向跪伏在地的张缪,嘴唇嗫嚅着,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  张缪见他已然醒悟,也不再多言,只是跪在地上,苦笑道:

  “公子既已明白其中关节,小人便不再赘言。只求公子应允小人请辞离府。”

  “慢,慢!先生请慢。”

  崔实录已是馒头大汉,脸色煞白。

  是了,既然自己都知道不能派给别人办不成的事情,仙家之人又岂会不知?

  既然对方把东西给了自己,那就说明知道自己能办成,或者说,他不怕自己办不成!

  至于对方如何防着自己办不成,那又岂能是凡俗之辈可以揣摩的?

  且这个时候,对方又是道了一句:

  “公子若是依着那位先生的意思,尚可讨几口仙酿。可若要自行留下,你我凡俗之辈,如何招架得了仙家之能?”

  “公子切记以常理推论仙家,本就是愚不可及。毕竟,不能超脱常理,何谈仙家二字?”

  崔实录没有再开口,只是略显腿软的扶着座椅坐下。

  缓了许久之后,才对着自己的门客说道:

  “今日我险些误入歧途,多谢先生及时搭救。”

  张缪见崔实录已然醒悟,神色稍缓,又开口道:

  “公子既已通透,小人也算不负公子七年的厚待与提携之恩了。只是.公子,小人还有一事相求。”

  “先生但说无妨!”崔实录此刻满心感激,只觉无论张缪求什么都该应下,甚至脱口而出了一句,“便是日后我将自己那份好处分你一半,也无不可!”

  他自认这番话已是极致的诚意,足以留住这位“救命恩人”。

  怎料,对方居然来了一句:

  “求公子,准许小人离开。”

  这话一出,崔实录彻底懵了。

  他望着张缪是满心的不解与急切:

  “先生为何还要走?今日多亏先生点醒,我才避过一场大祸,正想好好回报,助先生青云直上、光耀门楣,您怎么反倒执意要走?难道难道是先生仍看不起我清河崔氏,不愿留下?”

  “公子要听实话吗?”张缪沉默片刻,才缓缓拱手,神色间满是无奈。

  “自然要听实话!”崔实录急声道。

  张缪缓缓起身,脸上褪去了先前的恭敬,只剩一片悲凉。

  他望着崔实录,一字一句道:

  “我今日点醒您,是报您七年厚爱之恩,还您昔日提携之情;可我执意要走,是想为自己留一条性命。”

  这话如惊雷般炸在崔实录耳边,他瞬间惊怒交加:

  “我岂能是那般恩将仇报之人?”

  他如何听不出——张缪竟是怕他日后反悔,忌惮自己会因今日之事灭口!

  这份猜忌,真的是让他惊怒无比。

  张缪再拜道:

  “公子乃人中龙凤,肚量无比。只是公子,我今日必须把话说明白,毕竟今日之后,无论那种情况,我都不可能在见到您了。”

  “所以公子,您记住,您只是个凡俗,您身边的诸位贵人,也只是凡俗。对凡夫俗子,绝不可以圣人之眼看待!否则,必将生祸!”

  很多话,张谬没说。但他们二人都知道。

  今日您觉得没留下那仙酿是幸事,可日子久了,这份庆幸会不会变成不甘?

  就算您能始终保持清醒,府里其他人呢?他们会不会怨恨您今日的选择,进而迁怒于我这个崔都不姓的家伙‘多管闲事’?

  答案是,必然会。

  只因我们皆是凡夫俗子,逃不过贪念、怨怼这些俗念缠身。

  崔实录听后怔在原地许久,半响忽然苦笑了一声道:

  “好一个都是凡夫俗子。”

  张缪没有说话,只是拱手立在原地。

  许久之后,微微回缓了一点心气的崔实录对着他认真拱手道:

  “先生,我看错了一件事,您也看错了一件事情。那就是,您治理政务,确乎只能用作一县,可若辅佐旁人,那您该是王佐之才!”

  “这崔氏,您的确是不能再待下去了,您走吧。离我们这些俗人远远的。”

  又顿了一下,实在不忍这般大才就此埋没人间的崔实录,又略带期许的道了一句:

  “那位先生去了博陵崔氏,您不妨看看能不能找见他,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叫人改头换面的方法。”

  “天子改了国号为嘉佑,按照惯例,次年春闱必然大选其才,您在我门下,屈才了。您该去天子门下!”

  “天子的身边或许才是您大展身手的地方。”

  张缪深深躬身行礼:

  “张谬拜谢公子提携和七年厚爱之恩!”

  双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,只是互相行礼,继而分道扬镳。

  待到张谬独自走出了这座百年府邸之时,清河崔氏那道紧闭的府门,又被他一个人给生生推开了去。

  只是这一推,这偌大的崔氏便再没了他张谬的容身之地。

  看着身后住了七年的崔氏,张谬愣了许久,方才是一头撞入了京都之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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