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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，似乎在这一刻被拉成了凝固的琥珀。
雷震的脚步踉跄，几乎是扑到了门边，他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通道里回响，听起来格外刺耳。身后，幸存的队员们相互搀扶着，用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眼神，打量着这片刚刚还吞噬了他们战友生命的钢铁坟场。
一切都静止了。
那些狰狞的杀戮机器，如今只是一堆堆失去灵魂的废铁。
“头儿？”
雷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他小心翼翼地踏入那片深邃的黑暗，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躺在终端平台上的那个人影。
陆鼎的胸口没有起伏，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。如果不是身上还残留着战斗的硝烟与血污，他看起来就像一尊了无生气的雕像。
几名队员跟了进来，看到这一幕，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迅速沉了下去。
“医疗兵！”雷震嘶哑地吼了一声。
一名队员立刻冲上前，手忙脚乱地打开医疗包，可当他的手触碰到陆鼎的脖颈时，却愣住了。
“脉搏……很微弱，但……很平稳。”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，“不像重伤昏迷，倒像是……”
“像什么？”
“像是睡着了。”
众人面面相觑，这个答案比“重伤垂死”还要让他们感到诡异和不安。
就在这时，那块显示着【正在重启……1%……】的屏幕，数字忽然开始跳动。
【正在重启……17%……】
【正在重启……34%……】
【正在重启……58%……】
【正在重启……81%……】
【正在重启……100%……】
【重启完成。】
【正在校验根权限……】
【权限校验通过。欢迎您，最高指挥官。】
最后一行古老的文字浮现出来，带着一种金属质感的冷漠。紧接着，整个空间亮了起来。柔和的光芒从天花板的缝隙中倾泻而下，照亮了这间庞大到令人心悸的中央控制室。
穹顶高不见顶，四周的墙壁上，无数熄灭的屏幕如沉睡的巨眼，缓缓睁开，流光溢彩的数据瀑布在上面无声地奔涌。
队员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而躺在平台上的陆鼎，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。
他的意识，并未回归身体。
在发出【格式化】指令的那一刻，他就被卷入了一场风暴。那不是物理层面的风暴，而是纯粹由信息、逻辑、意志构成的精神奇点。他感觉自己被撕碎，又被重组，每一个记忆的碎片都被打上了一个全新的烙印。
当系统重启完成，他发现自己“看”到了整个基地。
不是通过眼睛，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感知。
他能“感觉”到每一条能源管道的流向，能“听”到冷却系统的低沉轰鸣，能“触摸”到数据库深处那如恒星般浩瀚的数据。他仿佛成为了这个钢铁巨兽的神经中枢，成为了它的新“大脑”。
一个念头升起。
【调取基地基础信息。】
瞬间，海量的数据涌入他的意识。
【名称：盖亚远征军第七前哨基地】
【建造时间：旧历3745年】
【状态：已与母舰失联742个标准年】
【最后一任指挥官：瓦莱里乌斯】
瓦莱里乌斯……
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，触动了某个深层的协议。
【检测到最高指挥权限变更……】
【启动最终应急预案……】
【“信标”协议激活……】
一个被层层加密，甚至连之前的基地主脑都无权访问的独立数据块，自动呈现在陆鼎的“面前”。
它没有文件名，只有一个血红色的标记。
一个警告。
陆鼎没有犹豫，直接下达了指令。
【打开。】
下一秒，他的“视界”被一片黑暗笼罩。
黑暗中，一张疲惫不堪的脸浮现出来。那是一个中年男人，穿着一身笔挺但沾染着污渍的指挥官制服，灰蓝色的眼睛里，盛满了无法化解的绝望。他的背景，似乎就是这间主控室，但那时的屏幕上，闪烁着刺眼的红色警报。
这是……一段视频日志。
“我的名字是瓦莱里乌斯，盖亚远征军第七前哨基地的最后一任指挥官。”
男人的声音沙哑而沉重，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。
“如果你能看到这段记录，说明基地已经沦陷，而你……获得了它的最高权限。我不知道你是谁，是‘回归者’，还是这个世界的土著，但这都不重要了。”
他苦笑了一下，笑容比哭还难看。
“重要的是，你必须知道真相。我们所有人……都错了。”
“我们一直以为，这是一场战争。一场关于生存空间、关于资源、关于理念的战争。我们以为‘回归者’是我们的同胞，是远征军中迷失了方向，想要重返盖亚的另一支舰队。”
“多么可笑……多么天真……”
瓦莱里乌斯低下头，似乎在整理情绪，再抬起头时，眼神变得异常锐利，像是在透过屏幕，凝视着陆鼎的灵魂。
“他们不是‘回归者’。”
“他们自称为‘净化者’。”
“在远古的盖亚远征军中，确实存在着理念分歧。我们中的大部分人，主张探索、接触、在必要时进行引导，将盖亚的秩序之光播撒到宇宙的每一个角落。”
“但有一派，一个极端激进的派系，他们认为，宇宙中存在一种终极的‘污染’。”
瓦莱里ウス停顿了一下，一字一句地，吐出了那个陆鼎无比熟悉的词。
“灵能。”
“他们认为，任何能够使用灵能的文明，其本身就是一种宇宙级的瘟疫，一种必须被彻底清除的癌变。他们的理念不是征服，不是奴役，更不是共存……”
视频中的男人深吸一口气，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恐惧与悲悯。
“……是灭绝。”
“对所有灵能文明，执行彻底的、不留任何痕迹的物理清除。这就是他们的最高纲领，是他们刻在基因里的唯一使命。”
“我们第七前哨基地，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真实意图的。我们试图警告舰队主力，但我们的通讯被切断了。他们攻击了我们……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。”
“他们不是为了夺取基地，他们只是在‘清理’我们这些被他们视为‘与污染源接触过’的叛徒。”
“记住，他们不是敌人……他们是审判官，是手持屠刀的神明。他们不会谈判，不会怜悯，不会有任何例外。”
视频到这里，画面开始剧烈地抖动，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。
瓦莱里乌斯的脸上，第一次露出了混杂着愤怒与不甘的神情。
“我们输了。但盖亚的火种，不能就此熄灭。”
“这个基地里，储存着我们对抗他们最后的希望……一把钥匙……但愿……你不是他们……”
轰——！
一声巨响，画面被一片刺眼的白光吞没，然后彻底陷入黑暗。
日志，结束了。
陆鼎的意识在无尽的数据海洋中漂浮着，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，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，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。
净化者……
灵能是污染……
物理清除……
这些冰冷的词汇，像一把把淬毒的尖刀，反复切割着他的认知。
他们所对抗的，从来就不是什么想要回归故土的侵略者。
而是一群将他们整个文明，都标记为“必须清除的瘟疫”的……疯子。
这场战争，从一开始，就不存在胜利的可能。
因为对方的目的，根本就不是为了赢。
是为了……杀光他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