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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7章 秘辛(二合一,7.3K)

  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,像是有人拿了锯子在锯一棵大树,而且速度越来越快。

  毕节拍了拍汽车的车盖,点头道:

  “没问题了,咱们走吧!”

  “确定没问题?”

  刘烨狐疑地望向不断抖动的车身。

  “都是老古董了,铛铛里又不是什么大地方,能有几辆汽车算是不错了。”

  毕节耸耸肩。

  “这汽车靠什么提供动力?”

  老爷子开口道。

  他见过旧罪城的汽车,靠的是诡能混合着汽油。

  “好像是诡能和煤炭。”

  毕节也不太确定,他坐过汽车,但都是别人开的车,当司机,这还是头一回。

  旋即,他压低声音道:

  “咱们六个,一台车,我们都没有行车证,开的车越少越好,否则处理起来也麻烦。”

  “行。”

  几人上了车。

  毕节坐主驾驶,刘爷骨架大坐副驾驶,老虎,刘烨和严景坐后座,斐遇坐在严景腿上。

  其实可以分一个人去坐后备箱,但斐遇提出了这个提议。

  自从昨天听见有人在找她之后,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,一直粘着严景。

  “很好!发车!”

  毕节转动了车钥匙。

  “轰隆隆——”

  发动机一阵抖动,像是一个老爷爷终于咳出了喉咙里卡着的痰,车子随之动了起来。

  “不错哈,没想到我这辈子能坐上你小子开的车。”

  老爷子看着路边快速远去的风景,将手伸出窗外。

  “不错吧?”

  毕节很高兴,这事情也是他一直想做的。

  他看过一本书,是西湖府那边出的,描写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,最后逐渐兴盛,成为当地的大家族。

  其中有一句话,是这样写的:

  一个儿子如果敬重自己的父亲,就一定会为他开一次车。

  “不错。”

  老爷子笑笑,却没像往常那般笑的那么大声。

  车后座上,严景搂着默不吭声的斐遇。

  温香软玉入怀,他却能够感觉到斐遇内心那种淡淡的悲伤。

  包括中间座位上的老虎,此刻也很安静。

  一车人,除了毕节和刘烨之外,各怀心事。

  车子行驶,在漆黑山岭中穿行而过,逐渐将那些冒着火焰和漆黑灰尘的山峰甩在身后,如同驶出了阴霾。

  紧接而来的,是一望无际的荒原,伴随着奔腾的河流延绵向前。

  毕节似乎也感觉到了车上氛围的不对劲,伸手打开控制面板上的一个按钮:

  “这车好像装了留声唱片,我看看。”

  “玫瑰啊——啊——啊啊——玫——玫瑰——你——终将——凋萎——”

  女人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,卡顿的像是针划过破布。

  “妈的,这破车!”

  毕节连忙伸手去关。

  可偏偏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,那留声机竟一时间关不上了。

  在诙谐的曲调中,严景忽然笑了起来。

  “您笑什么?”

  斐遇看向严景,轻声道。

  “少爷我觉得此刻很开心。”

  严景笑道,而后开口道:

  “好了,来聊天吧!否则毕大人一个人开车,没人说话,万一毕大人睡着了怎么办?”

  “对对对,来聊天吧!”

  毕节连忙点头附和。

  “提问,如果现在就是各位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秒钟,很快你就要合眼了?你会想些什么?”

  严景开口道。

  话音落下,他能明显感觉到怀中的斐遇抖了一下,像是只羽毛沾了水,受了寒的鸟。

  “这个问题……”

  刘烨思索起来:

  “如果现在就是最后一秒,我应该会遗憾自己没有娶妻生子。”

  “刘大人没有婚娶吗?”毕节好奇地回过头,被老爷子呼了一巴掌,又把脑袋转了回去,认真看路。

  “没有。”

  刘烨开口道:

  “我出身普通,当年还未走上仕途之前,单凭我这长相,不会有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我,若是找媒人相亲,彩礼也拿不出来。”

  他幽幽叹道:

  “原本想着先走上仕途,再考虑娶妻生子,结果这条路水太深,不说花的心思,就说人的欲望,便是无止境的,升到一处,便想着下一处。”

  “现在回过头来看,有些事情,并不值当。”

  他望向窗外风景,目光深邃:

  “若是我这次没来边流县,别说升官,恐怕很快就会被排挤到边缘。”

  刘烨结束,毕节将话接了过来。

  “如果是我,现在就是最后一秒的话……”

  毕节转了转眼珠,开口道:

  “可能是放不下老刘,说起来,我一直想让老刘和我妻儿见一面。”

  “当年你结婚不是都见过了么?”

  老爷子瞥向毕节。

  “那都多少年前了?”

  毕节紧紧盯着前面的路,开口道:

  “现在毕胜和毕蝶都长大了,您没见过呢吧?毕胜个子比您还高了都。”

  “哦?那你养的不错。”

  老爷子悠悠扬起头,闭上了眼睛。

  “您呢?您最后一秒会想什么?”

  毕节道。

  “若是我最后一秒。”

  老爷子双眼紧闭:

  “那我想的可就多了,第三湖府的练拳,在拍马县和少爷还有小遇采生,旧罪城和一几小子他们打牌逗乐,杀那些地方的高阶,之前在火车上的时候……”

  “合着没我啊?”

  毕节一瞪眼。

  得,刚刚的感动算是白给了。

  老爷子没回答毕节,而是闭着眼睛,嘴角轻扬道:

  “或许我不应该去挑战武馆。”

  众人不说话了。

 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,昨日下午过后,老爷子状态不对劲。

  若是放在以往,老爷子绝不会说出不去挑战武馆这种话。

  他曾不止一次对毕节说过,他不后悔为了师门挑战武馆,只是遗憾自己输了。

  老爷子仍是闭着眼睛,紧接着又叹道:

  “那样说不定还能看着毕节和毕胜长大,还有我家刘蒙,说起来,毕节,我家刘蒙最近过的怎么样?阿乔过的还算是好么?”

  “刺溜——”

  车拐了个弯。

  是方向盘抖了抖。

  这是毕节再见到老爷子以来老爷子第一次问自家孩子的事情。

  毕节知道,老爷子不愿意提及第三湖府的事情,他丢了师门,走出了那座湖府,也就相当于割舍掉了那里的一切。

  毕节深吸了口气,笑道:

  “挺好的啊,都挺好,有我在您还不放心——”

  “啪。”

  轻轻的一声响,是老爷子伸出的手掌呼在了毕节的头上。

  “轻点啊您,开车呢!”

  毕节望向老爷子。

  “行了,说实话吧。”

  老爷子闭着眼睛笑道:“你真把我刘福当作软蛋了?”

  顿了顿,他开口道:

  “昨天那俩棉城上车的后生,一看就是我师弟教出来的徒弟。”

  “那把式,一招一式,都和我那师弟一般无二,就是少了些凶劲,少了点灵动的感觉,没我师弟那么有天赋。”

  “闲着没事,我和他们聊了几句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……”

  众人闻言,明白了老爷子为何从昨天下午就一直萎靡不振。

  “您……您问他们话了?”

  毕节抓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凸显。

  “问了。”

  老爷子点点头:“我问他们是第几武馆的,是谁踢赢的馆,现在武馆怎么样了,馆里学徒几多,呵呵。”

  “真好……真好……”

  他喃喃着,脸上是刚升起的太阳落下的光。

  “当年开馆了就好,没因为我耽误就好。”

  “说实话吧,刘蒙和阿乔都怎么样了?”

  “……”

  沉默了数秒,毕节沉声道:

  “真挺好的,您走了,徐诚毅表面功夫总是要做好的,既能捞个名声,又能留条路子。”

  “他对外说您已经不是武馆的人了,背地里偷偷塞给乔姐和阿蒙一些钱,再找些记者来曝光这事,再又重新压下去。”

  “他就擅长玩这一套。”

  “……就是……就是……”

  毕节嘴唇蠕动,但半天说不出话,最后,见老爷子神情没有异样,才轻声开口道:

  “就是乔姐改了嫁。”

  “徐诚毅和她说,若是不想让阿蒙背上……是您的儿子这种污名,就得找个人嫁了。”

  “就当作是您死了,之后阿蒙才有机会学武,乔姐一开始不同意,但您也知道,在第三湖府,女人本就难过活,家里还有一个孩子……”

  “我给她钱,她不肯收。”

  “若是不能习武,阿蒙有什么出头的机会呢?”

  毕节的声音在轻轻发颤,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咽音:

  “老刘,怪不了乔姐,我去看过她好多回,十几年过去,她还记着——”

  “我知道。”

  老爷子声音如老树一般干枯,像是只年迈的乌鸦站在树稍头:

  “下一个吧,虎子,到你了。”

  “我?哦。”

  发愣的老虎反应过来。

  他接在老爷子身后,声音中都不自觉地紧了紧:

  “我……我……如果是最后一秒……我可能会想回旧罪城……去吞日大厦打打工……又或者在老爷子家里住几天……”

  “那些天吃一几先生做的饭……确实很好吃,呵呵呵。”

  它声音低了些,似乎是受到气氛的感染,道:

  “其实老爷子你们都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嘛,所以……就……我其实觉得之前在烂菜村的时候挺好的……”

  说着说着,它笑起来,挠挠头:

  “不过后来在旧罪城和那些三阶的人斗的时候也挺爽的,我还记得一几先生当时和我说……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他说,‘老虎先生,前路崎岖又漫长,如果没想好的话,你最好不要上这趟车’。”

  “当时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,不过现在我懂了。”

  它憨笑道:

  “大家都太厉害了,我也想出去变得更厉害一些,不想拖大家的后腿。”

  “在梦里,那个地方的人和我说了很多,这次应该会顺利的,大家别太担心。”

  “我说完了。”

  老虎说完,车上没说的人,就只剩下两个了。

  “小遇,到你了。”

  老爷子开口道。

  “我……”

  靠在严景怀里,丹凤眼扑闪的斐遇轻声道:

  “如果是最后一秒,我想吃一碗面。”

  【注意,你将要接近罗笙的夙愿】

  “一碗面?”

  毕节笑着问道:

  “是谁煮的面?让斐遇小姐这么难忘?”

  “是我们三个一起煮的。”

  老爷子轻轻开口。

  “当年少爷和我刚捡了这丫头,帮她找了半天家人,到天黑了也没找到,这丫头突然说自己饿了。”

  老爷子嘴角微微上扬:

  “她说她饿了,但天已经黑了。”

  随着老爷子的话,严景的脑海中,罗大少爷那段最珍视的记忆浮现在了脑海之中。

  ……

  ……

  “饿,饿。”

  斐遇大眼睛眨巴,扯着老爷子的衣袖开口喊道。

  很奇怪的是,斐遇一下午的功夫,都粘在罗大少爷的身边,单单只有在饿的时候,才会跑去找老爷子。

  “饿?”

  老爷子瞪大了眼睛,现在这种时候了,刚刚不喊饿,现在去哪找馆子吃饭?

  “饿了,饿了!”

  斐遇奶声奶气地喊道。

  罗大少爷大笑起来,对老爷子开口道:

  “刘爷,家里还有什么吃食吗?”

  “哪能啊少爷。”

  老爷子有些无奈:

  “这院子是租的人家的,咱们俩每日都是下馆子。”

  “饿!饿!”

  斐遇扯着老爷子的袖口,望向老爷子的口袋。

  “饿了……这……”

  老爷子最后长叹一口气:

  “我找找吧。”

  随后,老爷子一阵翻箱倒柜,最终找到了一袋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面粉,几根墙角拔的烂葱。

  “就这些了。”

  看着桌子上的面粉,老爷子和罗大少爷相互干瞪眼。

  “您会下厨么?”

  老爷子看向罗大少爷。

  “下厨嘛!依我所看到的书上说,应该是管家做的事情!”

  罗大少爷笑了起来。

  “谁写的书?”

  老爷子眨眨眼睛。

  “这不重要!”

  罗大少爷一拍手掌:“我之前在家里的时候见过我母亲和面,应该是要加水。”

  “我也记得是!”

  老爷子想起来自己曾经问过自己老婆煮面的事情,被她推开了,说是大男人不让过问这些。

  但反正很简单,就是……

  水多了加面,面多了加水!

  于是,数分钟后,两人看着桌上那摊说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白色物体,大眼瞪小眼。

  忽然,一阵奶声奶气的笑声从下方传来,两人望去,发现是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的斐遇,正在不停拍手:

  “哈哈,大白……大白鸟,白,白鸟鸟!”

  疑惑的两人相视一望,这才发现彼此身上都是白色的面粉,模样狼狈不堪,披头散发,倒真像是两只白鸟,不禁也是相视一笑。

  “差不多行了。”

  罗大少爷拍拍手掌:

  “小孩子嘛,吃什么不是吃。”

  “少爷说的有理!”

  很快,“面”出了锅。

  从形状上来看,很难说是面条。

  只能说是一坨白色的带状物体,每一截长短宽厚都是不一,被硬生生搅和在了一起。

  但三人无论是谁都很满意。

  罗大少爷亲手在每人的面上撒上了葱花,然后斐遇踮起脚尖,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不知道哪里来的瓜子仁,细细地撒在了上面。

  于是,一个只会武术的武痴,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,和一个连话都说不太清楚的八九岁模样的小丫头,做出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碗面。

  罗大少爷首先端起碗吸了一大口。

  另外两人立刻投来期待的目光:

  “少爷,怎么样?”

  “扫爷肿么样?”

  罗大少爷闭上眼睛,细细品味,而后赞不绝口道:

  “很不错啊!很不错!实乃是人间绝味!!!”

  两人闻言,一老一小,皆是开心地眼睛放光,抱起旁边的面条,嗦了起来。

  没一会儿,就吃了个精光。

  吃完面条,几人坐在泥巴墙围起来的院子里乘凉,看着天上的月亮。

  “这蚊子太多了!”

  罗大少爷用寻来的蒲扇扇着蚊子,而后惊奇地看向旁边的斐遇:

  “诶,你这小家伙为什么身边没有蚊子?”

  “没,没蚊子!”

  斐遇咿呀学语,像是复读机。

  “没想到你这小家伙还有这种功效,来,过来,坐到少爷我身边来。”

  罗少爷开口道,喊着斐遇坐在自己旁边,充当人形灭蚊器。

  “蚊子确实多!”

  老爷子伸出手掌,掌心上,数十只蚊虫的尸体静静躺着。

  “放心吧刘爷!等之后我画画有成,买个大宅子,建在地势高处,绝对没有蚊虫!”

  罗大少爷画饼道。

  “少爷您那技术,怕是还得精练多年哦。”或许是那天高兴,老爷子少见地“冒犯”了罗大少爷。

  “没事!家里实力雄厚,若是学不好画画,不行就去卖家里的神秘药膏嘛!老爷子你不是看见了吗?药到病除!”

  罗大少爷伸出蒲扇,犹如挥斥方遒:

  “到时候,咱们吃香喝辣!”

  “呲香喝……喝辣!”

  斐遇也是高举双手。

  ……

  ……

  “我不想吃香喝辣了。”

  斐遇的双眼处,睫毛微微颤动,轻声开口:

  “少爷,我想吃您煮的面了。”

  说着,她扬起头,轻声道:

  “少爷,这次去了拍马县,我得跟着找我那人走一段时间,等过段时间,再来找你们。”

  “那人八年前就已经六阶了,是个人类,事情我会处理好,你们不用插手,如果他找不到我,事情只会变得更糟糕。”

  话音落下,车子又抖了抖。

  毕节和刘烨第一次听闻这种情况,两人一时间都惊了。

  六阶,人类。

  这怎么可能……

  “好了,到少爷我说了。”

  严景轻笑着开口道。

  “如果是我人生的最后一秒,我可能会想……”

  “我可能会想幸好这是我人生的最后一秒。”

  众人不解地看向严景,但严景没解释,而是笑道:

  “无论怎么样,这次行程,我希望大家能够好好的。”

  话音落下,三道声音同时响起。

  “放心吧,少爷,我会把大家的事情处理妥当的,小遇,虎子,你们都不用担心。”老爷子忽而睁开了眼睛,目光闪烁。

  “放心吧,罗少爷,我会尽力让老爷子和斐遇姑娘没事的,没什么问题,看我的吧。”老虎握紧拳头开口道。

  “放心,少爷,小遇会把事情处理好的,刘爷您只管参加武会,虎子先生您只管寻回家的路,小遇不会让大家有事的。”斐遇也从悲伤之中睁开了眼睛。

  听见彼此的话,众人相互之间皆是一愣。

  严景目光深邃。

  【你解锁了罗笙的夙愿,回到拍马县曾经那个院子,给斐遇和老爷子煮一碗面条】

  解锁了罗笙的夙愿,这是严景未曾预料过的事情。

  而罗笙的夙愿会是一碗面条,这也是严景未曾想过的事。

  至于为什么,他还没想明白。

  ……

  小汽车行驶过了一片片高大茂密的丛林。

  鸟雀的声音犹如欢送的践行曲,为众人送行。

  那是雀城的雀林,那里,有整个民湖最多的鸟雀。

  但不是最好的。

  此时,最好的鸟雀正在一个穿着雪白长袍的男人的怀里,看着面前的地界。

  在众人的面前,一大片地界正在不断缓缓旋转。

  拍马县!

  一个永远不停旋转的地界。

  上面的人和建筑也就跟着一起旋转。

  所谓拍马不及。

  这就是这个地界名字的由来。

  汽车稳稳地停在了荒原上,众人下车,准备步行进入其中。

  在严景的暗示下,毕节和刘烨带着老虎走了另外的一条小路。

  他和老爷子还有斐遇三人则选择了一条三人都很熟悉的道路。

  穿过或眼熟或陌生的商铺和小摊,三人来到一处庭院前。

  熟悉的泥巴墙上暴露出干瘪的稻草,小小的院子甚至连门锁都没有,院子里的草长了极高,甚至没过了老爷子的腰。

  “这院子一直没人住么?”

  严景笑笑。

  脑海中的记忆在看见院子后彻底复苏,一时间感慨万千。

  “拍马县一直人少。”

  老爷子轻声道:

  “这地方住久了孩子长不高。”

  这里不仅仅是几人当初遇见小遇的地方,也是他的家乡。

  他的家,就在这个县旁边不远的一个村子里。

  只是当年被赶出来后,就没再回去过了。

  后来,也就是在这,他被自己的师父捡到了,从而被带回了第三湖府。

  来了这,小遇脸上终于多了些生气,几人将院子中的杂草全部收拾完,依稀能够看出了几分当年的模样。

  “我们就在这住几晚,不急着走,距离武会开始,还有一段时间。”

  严景笑笑:

  “刘爷,小遇,坐了一天车也累了吧,先把房子收拾收拾,买几床被子,睡个午觉,等起来我们再一起煮面条。”

  老爷子和斐遇闻言,皆是点了点头。

  夕阳西下,橘红色的阳光将庭院照的微微亮。

  ……

  ……

  夜幕降临。

  月亮刚从云边出来,天还是蒙蒙亮。

  一道窈窕身影从一间破旧的厢房房门缝隙中闪出。

  她看了看还紧闭的另外两个房间门,深吸了一口气,眼神闪烁,准备离开。

  可忽然间,她注意到院子里,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了一张小桌子,桌子的正中央,摆着一碗白花花的面条。

  瓷碗乘着的面汤中,那面条扭成一坨,看起来已经放了有一段时间了,在微亮的天光下冒着最后一丝热气。

  “……”

  那道身影快步掠过那张桌子,却在快走出门的时候,又忍不住停步,回到桌子旁边坐下,大口吃起来。

  眼泪,忽然就止不住地啪嗒啪嗒地掉进面里。

  “小遇啊,还是舍不得少爷做的面条吧。”

  严景温和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,斐遇的脸顿时一瘪,像是个皱巴巴的橘子,赶紧将头埋进了碗里。

  严景笑道:

  “说好想吃面条的呢,怎么能不守约定就走呢?”

  “……刘爷呢?”

  斐遇闷闷的声音从碗中传出,伴随着吸溜面条的声音。

  “他老人家吃过面条,已经走了。”

  严景笑笑:

  “所以我说咱们一家子人真有意思,平时每个人什么事都要来问少爷我一句,一到关键时候,就都翅膀硬了,各自有了主意。”

  听见老爷子走了,斐遇握着筷子的手微微轻颤:

  “……您到底是谁?”

  “我是谁?我是罗笙啊。”

  严景笑笑。

  “……您不是。”

  斐遇的声音里,能听出轻微的呜咽。

  “为什么不是呢?”严景笑道。

  “少爷煮的面条,比这难吃多了。”

  斐遇抬起头,忽然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。

  她知道,自己那位傻子少爷,肯定不在了。

  严景无奈一笑。

  果然是这样。

  他已经尽力做的难吃了。

  想要完成夙愿,就得做面条,想做面条,就会有破绽,老爷子只是肉眼凡胎,不是什么大问题,但关键在于斐遇。

  “说不定是少爷我手艺进步了呢?刚刚刘爷还夸呢。”

  “所以小遇你呢,你又是谁?”

  “那人又为什么要抓你呢?”

  他仍旧声音温和。

  “……”

  斐遇抬起眼睛,这是严景第二次看见斐遇哭。

  上一次,是在和林长贵打架的时候,他画出来的斐遇踩了林长贵的庄稼。

  “少爷还好么?”

  她轻声开口。

  “他托我照顾你。”

  严景轻声开口:

  “他说他放心不下小遇你,一直到最后,他都只当你是个普通丫鬟。”

  话音未落,斐遇又大哭了起来。

  她早就怀疑眼前这人不是自家少爷,所以她才提出了想吃面条的说法。

  不仅仅是真想吃,也是想验证。

  但临了,她又改了主意。

  她想在最后的时候给自己保留一点点念想。

  少爷在或者不在,反正好像又没变过,还是对自己那么好,也还是那么好,就当少爷在好了。

  她原本这么想,可她没忍住。

  “少爷……少爷真这么说的么?”

  “是这么说的。”

  严景点点头。

  “您想知道什么?”

  “我想知道你是谁。”

  严景道。

  “拍马县附近有个村子,您大概率听过。”

  斐遇轻声开口。

  说出了一个严景听过无数次的名字:

  “黄家村。”

  严景双眼一凝。

  毕节曾说过的话,在耳边嗡嗡作响,化作雷震:

  “事情发生在大概八年前。”

  “黄家村,是位于大河边上一个名为拍马县的旁边的一块地界。”

  “其上一共四十九口人家,每户人家固定三人……”

  ……

  “黄家村,在很久之前,还不叫这个名字。”

  斐遇轻声开口:

  “几百年前的时候,黄家村,应该叫凰家村。”

  “其上囚有一凰鸟,世世代代,奉为神明,其毛可作襁褓,其中儿女,各各身强体壮,如有神助,其血可混入井中,日夜饮井中水者,可延年益寿,其赋过人,为守其秘,该村世代只允许四十九户,每户三人,不许外人入,不许内人出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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