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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六章 那他官居转运副使,岂非就连我也要听他的?

  转运使厅。

  江昭微眯着眼睛。

  架空!

  陌生的词!

  要是一般人,单独一人摸索官场规则,或许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架空。

  可惜,他的老师是韩章。

  天底下,要论哪一位宰辅大相公,最有架空他人的经验,韩章绝对是当仁不让。

  庆历新政时期,韩章就曾通过“举荐”等操作,将张方平、王尧臣等人一一纳入麾下。

  通过这些官员,逐步替代了宰辅大相公章得象的人。

  一篇《庆历圣德诗》,成功将新政包装成“救时之策”,操纵舆论,试图架空百官之首。

  庆历四年,韩、范于“水洛城修筑”一事上产生分歧,韩章干脆拉一波、打一波,联合文彦博、狄青反手打压范仲淹,并成功削弱了范仲淹的权势,顺带把章得象塑造成“无法调和矛盾”的无能宰相。

  一箭双雕!

  这位的架空本事,可不是一般的厉害。

  作为学生,江昭也学了些皮毛。

  不但学了正手——架空他人,也学了反手——防止架空!

  架空一事,论及流程,无非权力孤立与舆论操纵。

  权力孤立,也即拉一波,打一波。

  通过一定程度的权力争夺,让主官手中掌握的权力不及副官,并打压主官信重的人,拉拢意志摇摆不定的人,联合手底下的官员,逐步孤立主官。

  如此,主官拉渐渐失去对底下的信息来源,最终无人可用,甚至做出错误决策。

  一旦主官做出错误决策,就可趁机制造一些大事件,让主官威望大降,塑造主官“无能平庸”的舆论。

  简单的小连招,朴素而实用。

  下到小官小吏的争斗,上到内阁大学士架空百官之首,都是这样的路数。

  当然,官位一高,就得考量“裁判”的存在,也即君王的意志。

  反架空,其实也是一样的流程。

  反架空,目的是夺权,实际上就是主官反过来架空副官。

  拉一波,打一波,逐步替代副官的人,渐渐夺权,结合舆论,一击致命。

  主官与副官,一向是一者强,一者弱。

  就连代表着臣子权势巅峰的内阁大学士与宰辅大相公,也都存在架空的操作。

  架空与反架空,一招两面,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。

  非常朴素!

  江昭负手而立,举目向外望去。

  不过,这司马光架空他干嘛?

  他就下来镀个金,积攒掌权经历而已。

  并且,自为官以来,他是首次出京,素来与司马光没有任何交集啊!

  江昭沉吟了一会儿,招手道:“禾生,让两位转运判官过来。”

  禾生点头,往外走去。

  江昭负手踱步走动。

  司马光特意示威,肯定是有所求。

  否则,也不必大费周章。

  既然是有所求,那就得说出来。

  转运司四位核心官员,转运使与转运副使主决策,两位判官主施行。

  司马光敢架空示威,起码两位判官都得是他的人。

  转运司有没有可能存在偏向于中立的官员呢?

  有,但肯定不会是两位判官。

  不出半柱香的时间,两位五十余岁的官员走了进来。

  “下官刘平,见过大人。”

  “下官陈辛,见过大人。”

  “坐吧。”江昭罢了罢手。

  “本官初来乍到,就遭受司马副使示威,心中不解,让两位过来,却是为了一究原由。”

  江昭望向两人,淡淡说道:“转运司负责一路财政之事,事关几百万黎民生计。主官与副使要是有什么误会,还是说清了为好。”

  直抒胸臆,根本没有什么弯弯绕绕。

  司马光的架空,江昭仅是自觉有些棘手,但并非不能解决。

  特意喊两位转运判官过来,无非是两个目的。

  一则,让两人传达信息。

  要是真有什么误会,他尚未正式动手,还是可以给司马光一个悔悟的机会。

  主使与副使谈和,他就可慢慢替换掉一些官员,轻松掌权。

  司马光示威的事情,他可以不较真。

  新来的主官是一位好主官,副使也仍是一位好副使,两者仍然可以合作三年,相识一场。

  当然,这种近乎“劝降”的结果,无疑会让司马光手中的权势遭到大幅度的挤压。

  二则,也是真心想要知道司马光为什么针对他,纯粹的好奇缘由。

  刘平、陈辛二人相视一眼。

  刘平眼珠微动,出声道:“大人,司马大人此举,实则是心有怨言。”

  怨言?

  江昭望过去,示意继续说。

  “本来,司马大人受了某位阁老的举荐,有望擢升为陕西路转运使一职。然而,运气不佳,让大人捷足登先。”

  “其后,那位阁老又一次举荐司马大人入京任职馆阁校勘。结果,也未曾如意。”刘平如实说道。

  江昭眉目微皱。

  怪不得!

  御书房一叙,庞籍特意看了他两眼。

  临行,又遇到了王安石。

  也就是说,司马光运气不好,要擢升转运使,结果履历、背景不如他,萝卜坑没有成功。

  并且,他定下转运使一职的时间,也相对早于庞籍的举荐时间。

  举荐转运使失败,庞籍又特意举荐了馆阁校勘一职,希望让司马光积累声望。

  好巧不巧,两度拒绝馆阁校勘一职的王安石,破天荒的选择了答应。

  结果自然也没成。

  两次谋划都没成,司马光也唯有继续任职“转运副使”。

  十一年没有什么进步,积累的焦躁,足以让人为之疯狂。

  内阁大学士连续两次举荐失败,让司马光根本望不见什么擢升的希望。

  司马光再也忍受不住,为了进步,却是决定铤而走险。

  特意示威,行架空之举,则是为了逼他走。

  一旦逼走了他,内阁大学士庞籍定然倾力举荐司马光。

  一向没什么关注度的司马光,也定然迎来庞系的关注。

  毕竟,挫败江子川,注定是难得的成就。

  如今,江昭的老师韩章自然毫无疑问是最有权势的臣子。

  但也并非是没有敌手。

  方才登顶宰辅大相公之位,韩章的权势其实并没有到他一生的巅峰期。

  韩章权势的巅峰期,应是新君登基、太后垂帘听政的时期。

  彼时,太后一介女流,威望和权势都不足;新帝初登皇位,没有根基,两者权势都不及权势十足的百官之首。

  太后与新君难以镇压百官,百官之首的权势得到无限放大。

  那段时间,韩章一定程度上甚至都无需顾忌其余文官的意见,他才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。

  不过,就现阶段而言,韩章仅是最有权势的臣子,上头还有个皇帝。

  皇帝的存在,让韩章的权势扩张并不快。

  内阁也有五位大学士制衡于他。

  韩章要做一些事情,也得顾忌规矩。

  江昭要是受到挫败,肯定是不会遭贬。

  不过,转运使的官位空了出来,司马光却是就此有了往上擢升的机会,这就是司马光要的结果。

  若是要凭空调走司马光,庞籍一系肯定会为司马光适当争取补偿。

  不过,现阶段的补偿又是一回事,补偿以后的清又是一回事。

  补偿与清算,并不矛盾。

  无论是江昭被迫走人,亦或是司马光调走,都是司马光可接受的结果。

  司马光就想进步!

  当然,要是输给了江昭,那又是另一回事。

  肯定贼惨!

  饶是如此,长时间没有进步的司马光,也愿意一赌。

  江昭暗自摇头。

  “司马副使,为官倒也算是强势。”江昭淡淡的评价了一句。

  转运判官刘平点头道:“江大人言之有理。司马大人为官的确相对有些强势。

  过往州县任职,若司马大人是同知,则同知为一州主官。若司马大人为知州,则知州为一州主官。

  司马大人习惯了强势处事,强硬了些也实属正常。”

  “呵!”

  江昭摇了摇头:“那他官居转运副使,岂非就连我也要听他的?”

  刘平一怔,不知该怎么答。

  就在他不知作何答的时候,江昭罢了罢手,一副不在意的样子:“司马君实,真是个妙人啊!”

  “你二人且下去吧!”江昭一笑,没有再说话的意思。

  “下官告退。”刘平、陈辛二人相继离开。

  江昭举目往外望了两眼。

  司马光架空一事,他有两个解法。

  一,斗。

  宦海沉浮,政斗就是家常便饭。

  涉及架空,也可以适当锻炼反架空的能力。

  二、举荐司马光。

  司马光的目的就是擢升,举荐了司马光,领头人一走,架空自解。

  相比起韩章出面调走司马光,这种举荐的方式要体面不少。

  不过,这一来也就让司马光达成了擢升的目的。

  几乎是片刻的时间,江昭就做出了决定。

  斗!

  天底下,哪有举荐一个前脚要架空自己的人的做法?

  况且,哪怕涉及转运使一职,也是他先受到的举荐。

  一月初,他的官位就已经定下。

  庞籍信息不灵敏,三月才举荐的司马光。

  司马光是后来者,又是技不如人。

  既然行了架空之举,他也没必要客气什么。

  江昭回首:“禾生,你持我令牌,且去安抚司,领来近三年陕西路任职的新晋进士名单。”

  近三年的时间,合计两场春闱,嘉佑二年的科举进士算是他的“同年”,嘉佑五年则是有他担任考官。

  这两届的考生都尚未掌权,为官时间也不久,可以说是“身份清白”。

  “是。”禾生应声出去。

  江昭双手背负,眼中渐渐严肃起来。

  敢架空他?

  司马光选错了人!

 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。

  杀鸡儆猴,也是一样的效果。

  他来陕西路,既是镀金,也是要干实事。

  无威而不立,要是连司马光都镇不住,怎么镇得住陕西的三府两监两军二十四州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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