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9章 团圆乐
四月的圆明园无疑很美,此时的圆明园还没有经过历代帝王修葺,规模亦不算大,与课本上极尽恢宏的形容相比,似乎称得上简陋。
但人间芳菲聚集于此,花园中花开如浪,翠柳依依,处处散发着浓郁的生机,宋满在其中住着,已觉心旷神怡。
她的居所被牡丹圃与翠竹环绕,院外通一条小径,直达雍亲王的住处,从某种角度来讲,这间院子和雍亲王的园子更像是一体的,重重碧涛花浪与围廊巧妙地包围住建筑,使二者连而不显。
她抱着一捧花从林中穿行而来,元晞正拎着顺安、乐安在背阴处射箭,顺安身体今年好转许多,被元晞拉着锻炼,元晞始终认为,打人的能力必须自己拥有,尤其是她身娇体弱的妹妹。
不过论准头,还是比顺安矮两个头的乐安更胜一筹,拉着弓瞄准草靶,放箭时身上有种浓烈的少年意气。
三个年轻姑娘凑在一起,青春明媚,生气逼人。连一向纤弱柔静的顺安都展露出一种少见的生命力。
浓密树荫如盖,春日鸟雀轻啼,此处盛景胜过多少繁华天地。
宋满悄然驻足,静静看着。
既然是接孩子们来,也不好把顺安、弘时、乐安等人撂下;这几个孩子都接来了,家里的女人们也不至于撇下了。
于是全家大迁徙,连还不到两个月的小阿哥乌里布都带来了,两位张格格仍然同住,她们一起照顾孩子已经习惯了,虽然生下小阿哥之后,大张氏的身份已经成为格格们中的第一梯队,完全可以独享一院,但也没有拆伙的准备。
对多年无宠,旧主现又一蹶不振顾不上她的小张氏来说,和大张氏同住,一起抚育这两个孩子,也是人生的一种安慰了。
不过这次乐安没跟着额娘一起,她和元晞、顺安约好,同住一间院子。
这就苦了顺安了,跟着精力满满的元晞住在同一屋檐下,被动早中晚上次锻炼,已经开始日夜期盼元晞快有事出门。
她们几个住得离宋满不远,想到那动静,宋满不由笑了,元晞眼尖瞥到,眼睛一亮,“额娘!”
“等会日头大了就回房歇着。”宋满给她擦擦头顶的汗珠,“小厨房做了藤萝饼,等会儿叫人给你们送一匣子去,还有新进的茶,我尝着味儿很好,送几瓶给你们喝。”
三人连忙称谢,风格也不一样,元晞行礼都是挺拔爽朗,背永远直直的,飒爽如风,又因为对着自己额娘,笑容格外甜,像有蜜从眼睛里淌出来。
顺安身形纤弱,袅袅娜娜,行礼时如一朵昙花缓缓盛开,又因眉宇间的书卷气而显得庄重沉静——让人看着时,很难联想到她额娘,这母女俩是决然不同的两种风格,宋满有时看着都很纳罕。
乐安年纪最小,动作格外的活泼,像只俏皮的小兽,头上一对蝴蝶步摇翅膀轻晃,粉嫩的宝石晶莹明亮,也不如她的眼睛亮。
宋满望着,又不由笑了一下,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——主要是元晞和乐安,回去的一路眼里都带着笑。
雍亲王最近比较闲,他的差事其实不算多,康熙圣驾驻跸畅春园,他们几个兄弟便常去伴驾,今日上午康熙考校尚书房学生们的功课,弘昫的发挥水平一贯稳定,康熙都不再多夸,但文章一直拿在手里,大大给雍亲王长脸。
回来的时候,脸上没表情,但身上看得出那种春风得意的劲儿。
宋满坐在窗边摆弄花,看到他回来的脚步,就忍不住一笑。
雍亲王进来,打眼一看,也发现宋满满面春风,不由问:“今儿怎么这么高兴?孩子们一来,你也舒心了,可见我在你眼里是不如小的顺眼。”
他是打趣,侍女奉上茶来,他呷了一口,最近天气转暖,宋满这开始喝各种调配的茶汤,什么清热的、疏肝的、明目的……
这里头应该是加了金银花还有其他果子,倒是清香,不算难喝,于是又呷了两口。
弘景弘晟在外头写字,宋满好笑地摆摆手叫人下去,“也不怕孩子听到——我是从后头剪花回来,见到她们姐妹三个在后头树荫下射箭,鲜花似的美丽,小树一样生机勃勃,让人瞧着怎能不舒心呢?”
她说这番话时眉目俱笑,神情分外柔和,是一种柔软、甚至称得上慈悲的爱意。
阳光照在她的侧脸,雍亲王定定望着,竟不由入神。
“怎么了?”回过神时,宋满脸靠得很近,眼中有一点疑惑与担忧,手在他眼前晃着。
雍亲王盯着她看,不知想到什么,笑了一下,带一点奇怪的满足之色,却不说出来,只抓住她的手低头一瞧,白莹莹的手指头上套着一只珍珠串的戒子,珍珠颗粒不大,并不算夺目,其上银托子镶嵌的一枚粉珊瑚却格外美丽,引人瞩目。
“这个镶粉珊瑚的戒指好看,再做一条手镯戴吧,你肌肤莹白,这样的粉色也衬你。”
宋满狐疑地看着他,然后带一点无奈地笑,“都是快做婆婆的人了,哪还能戴那颜色?”
满人有这个讲究,三十四岁做太太的人,就要把明丽鲜艳的颜色留给晚辈媳妇们穿戴了。
雍亲王扬眉,“美却不许戴,哪有天理了?谁定的规矩?”
宋满噗嗤一笑,眉目明艳有神,“这话可得记下来,最好刻下来裱着,老了你敢嫌弃我,我叫人抬出来。”
雍亲王手闲闲地拨弄宋满身上的银边珍珠扣子,倒未必真有什么念头,中年夫妻,做事之前得先考量考量了,何况孩子们还在屋外,但凑在一处狎昵暧昧的时光,头颈相贴温存,也是一种格外令人享受的亲密。
正耳语着,外头一阵喧闹声,“额娘额娘!您给我评评理!”“阿玛阿玛!是哥哥先弄脏我的功课!”
“唉。”雍亲王叹了口气,他按按眉心喃喃,“我已有些后悔了。”
宋满笑了一下,扭过身来理身上的褶皱和扣子,“若是后悔生他们,只怕是太晚了。”